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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了又想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非非

這星期忙着做雜事,但心裏總是惦念着她,越想就越承受不了那一份重量。今天甚麼事也不做,在家裏好好地想這個滄桑而美麗的姑娘───柬埔寨。

我在城市長大,見慣豐盛的物質。平日逛商場,滿眼都是好看新穎的商品,時裝、手錶、皮鞋等,即使不買,也會翻來覆去地看,這樣看也能滿足我的物慾。走進餐廳飯館,坐在裝潢華麗的館子,嚐着美點,覺着是人間美事。我看不慣粗糙簡陋的東西,一眼便能辨出哪些是低等貨色,我不去平價商店和茶餐廳,更遑論到滿地是水,臭烘烘的廁所。

那麼,我該到瑞士或紐西蘭走走,看看已發展的國家,逛逛最華麗的商場,怎會到一個窮地方?

網上消息說柬埔寨是世上十大必去的旅遊勝地,我告知朋友,她便計劃了行程。

初到柬埔寨,我是很不習慣的,我彷彿回到香港的五六十年代,想着要過簡樸的生活,心裏是沉甸甸的。

後來,我還是接受了柬埔寨的生活方式,也不介意使用當地的公廁

說到沉甸甸,該是柬埔寨。這個姑娘背負的實在太多了。

行人路都是破爛的磚塊,或是往下凹成一個坑,一不小心便會扭傷足踝,我們得步步小心。坐在「篤篤車」上,看到馬路沒有標示行車線,沒有路牌,沒有燈號,往相反方向行駛的車輛在大路上前行,司機早慣了這套道路規則,沒出甚麼岔子,其實他們得費很大心神,要閃避轉換方向的各路車子。為了養家,「篤篤車」圍攏在酒店門外,見到外國人便自薦,說好了價錢,一趟旅程便開始了。在夏天,司機還得頂受陽光,呼吸路上的濁氣。

這裏的電線不是在地下鋪設,而是大束大束地掛在鐵柱間,好像糾結的繩子,萬一出了故障,不知工人要怎樣挑出正確的線路來修補。晚上,街燈很少,路上黑洞洞的,司機靠車頭燈照明,我們就用電筒來辨識方向。除了餐館和酒吧,大部份商店都關門,在黑暗中,我們看到路邊有大堆大堆的垃圾,還有坐在牆角像鬼魅的無家可歸者。

吳哥窟是柬埔寨引以自豪的景點,我們在凌晨四點四十五分出發,在小吳哥窟對岸坐下,邊吃早點邊看日出。其實,每個地方都有日出日落,不過是一種旅客心態,要見證著名景點的最美的一刻而已。在古老的時代,廟宇後的朝陽冉冉上升,想必燃亮了許多朝聖者的心,點起了他們的希望。到朝霞漸散,我們便步入小吳哥。我們看着塔上的浮雕,有些仍清晰可辨。後來到過一些寺廟,崩塌得很厲害,佛像的頭沒了,石柱倒在地上疊成一堆,有些建築物上有盤根老樹,幾近給主幹壓壞。朋友感歎,人建造的,不管多麼雄偉,終不免要毀掉。我從龐大的寺院建築羣遙想古時的情景,善信在迴廊裏端着祭品緩緩前進,僧侶在一角誦念經文或點化信眾,牆上的女神就温柔地笑望着。

沒有了吳哥窟,不敢想還有人來探望柬埔寨嗎?

她雖有文明古蹟,但是身上結着傷痕,太令人傷感了

S21監獄曾是學校,在紅色高棉軍掌權後,用作監禁異見者。我走進走出每個課室,每個課室我都站了好一會,其實它們都是一樣的:一張鐵牀放在房間的中央,沒有牀墊,只有堅牢的腳鐐,一幀受害者的黑白照懸在牆上。我沒有恐懼,我想像着無辜者那時的情景,遭受電擊、鞭打、傷口給澆上液體,而他們沒有犯錯,只因新人當政,要剷除他們。我沉思人的私心,由此而致的種種荒謬。讀過賈平凹寫關於狼的故事,說狼即使相鬥,一方敗了,勝出的便作罷,不會置對方於死地。人卻不如狼的寬厚。監獄的二樓展示S21囚犯的黑白大頭照,男的女的老的少的,每個都直視鏡頭,我跟他們四目相投,不曾退縮,我也要直視歷史,告訴自己不要因私心而傷害別人。我又到過萬人塚,遠望是一個高塔,走近一看,塔分幾層,由玻璃分隔,展示紅色高棉政權時被殺者的頭骨、衣服和兇器。我放下菊花,深深一拜,殺戮在197579年進行,不過是四十年前的事,他們的親人還該活着,還會為慘案而悲慟。萬人塚裏有埋葬過死者的土坑,現在被掏空了,給繩子圍着。有兩棵樹當年擔當過嚇人的任務:一棵掛了擴音器,以聲響掩蓋瀕死者的哀聲,一棵充當殺人兇器,屠夫把孩子的身體倒懸,捉着他的腿,把他往樹上扔。今天,樹長得魁偉,許是它們有情,以綠葉庇蔭亡魂。

柬埔寨人貧窮的多,孩子赤着腳,抱着籃子,在遊人中鑽來鑽去,懇求遊客買名信片或扇子,好幫補生計,他們一抬眼,一轉臉,竟有幾分老成,都讀懂了世情,嚐過酸苦。路上有小孩問我們取糖果和食物,孤兒院的男孩撥弄我手機的熒幕,他們對遊客都有期望。「篤篤車」司機的襯衫漂洗得很乾淨,但細看竟會發現許多小洞。只有做買賣和在酒店工作的人穿得較光鮮,有些更會塗上脂粉。

柬埔寨不及泰國和越南的發達,經歷了戰爭,發展的腳步落後了,她像個土包子姑娘,但她是美麗的,她仍有活力去闖個未來。

在原味旅館(Nature Lodge,位於蒙多基里省)住了四天,我看到了柬埔寨大自然的美景,山谷裏盡是綠油油的草,棕色的馬兒低頭吃草,有時把頭抵在旅客住的小木屋欄上,像個撒嬌的人兒。牛躺在草地上,悠閒地搖着尾巴,從不阻礙旅客走的石路。我躺在小屋外的吊牀上,搖呀搖的,在清風中睡了,時而在朦朧中看見馬的身影,時而看見遠處低矮的山,感到很愜意。晚上,夜空閃爍着無數的小星,我和朋友都指着天空興奮地叫嚷,可惜我們不懂星座,沒法述說星空的故事。

我也看到了柬埔寨人美麗的心和幹勁。旅館的經理是個能幹的女孩(Srey Mol Srorn),她把事務處理得妥妥貼貼,對我們的詢問都回答得清楚無誤,且時常面露微笑,很有禮貌的。原來她曾任英文教師,到旅館工作只有四個月。還有健行嚮導(Monthey Chan Tok),記得七月二十八日那天已經很晚,我和朋友都無法在營地的草屋睡覺,要返回旅館,他駕着電單車送我們到山下,直至有車接了我們,他才上山。原來他的工作很累人,且很危險,要領着旅客走陡峭的山路,真要感謝他的慈愛。還有「篤篤車」司機:勤快機靈的Kim和憨直的Robbie,他們接載我們在市內遊覽,但所賺的不多,我一雙皮鞋也抵上他們一個月的薪金,我是何其奢華。

柬埔寨,你這個滄桑而美麗的姑娘,教我想了又想。

往後,夢裏會有一抹吳哥窟的倒影,會有山谷和牛羊,會有悲憫的臉容。

往後,我更會念着他方的貧民,念着他們的頑強,念着念着而祝福他們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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